學習當地語言——中國宣教運動現階段最重要的禾場實戰瓶頸 (上)
作者:約書亞S
我是一名在穆斯林地區服侍的宣教士,曾經在國內牧會,做宣教動員,接受大家認為最好的宣教學訓練。在國內的時候我也曾經苦苦探索什麼是禾場上真正有用的技能和裝備,拿各種證書並想像可能有的禾場平臺。直到我親身到了禾場,才明白中國宣教士最缺乏的,並不是平台和事工機會,而是可以安心學習當地語言的環境。
為何學語言重要?
日光底下無新事,印證了黑格爾那句名言:“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訓。”我所在的國際差會也是在上世紀40-60年代完全不重視學習當地語,只是尋找做事工的機會,撞了很多牆之後,才決定要求宣教士進入禾場必須先專注在當地語的學習。做宣教士必須認真學語言,幾乎是所有有經驗的國際差會的共識,這個共識是用無數血淚教訓換來的。可是時至今日,依然有很多宣教士(包括西方的)無視歷史教訓,繼續重複同樣的故事。
請允許我用一個粗俗的比喻:學語言對宣教士的重要性,就像十幾年前在北京買房,買了的就等著它自己瘋狂增值,沒買的就每天承受房價的壓力。這個比喻有兩個重點:一個是價值,一個是時機。語言對宣教士絕對是剛需,而不是可有可無;而且它是有季節的,過了最佳的學習時機(開頭的兩三年),就很難再認真學語言了,理由很簡單,你已經習慣了沒有語言底下的事工模式,很難再回到嬰兒咿呀學語的階段。這些不是理論,而是禾場實際發生的情況,大部分差會對於錯過最佳語言階段無法學語言的宣教士,通常只能給他換一個完全不同語言的禾場,逼著他回到嬰兒階段重新學習語言。
為何學習當地語言,並且達到一定的熟練程度很重要?因為一個人需要聽到他內心語言的福音,那才是他真正能理解並且能傳達給他本民族其他人的福音。你很難想像一個德國宣教士到北京給回龍觀社區的居民傳福音,要求他們先學德語才能聽懂福音;也很難想像一句語法結構混亂的中文能給中國人傳達福音,像:“耶穌為罪死你的。” 作為國際語言的英語,就算是很多被殖民國家的學校語言,也始終無法成為他們心底的語言和日常交流的語言,更不要說母語不是英文的我們學了英文,再給母語不是英文的人們傳福音。另一方面,語言和文化深深相連,它是真正進入當地人圈子的必經之道。不學語言的宣教士最常見的問題,是不能準確把握所面對當地問題的關鍵,很難分辨真假資源。比如我服侍的地區,當地人會告訴你很多他們的需要,如果不懂他們的語言,不進入他們的圈子,你根本無法知道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他們可以利用這一點一直騙你的錢,而你還很高興地一直在“做事工”。
我知道有人會反駁我說不學語言也可以做生意,開學校,做慈善,而且還能舉出很多例子。這裡有兩個問題:一,穆斯林、佛教徒、其他慈善組織也做這些事情,從非信徒的角度看我們做的這些專案,往往認為只是其中一個社會功能而已,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多內涵。如果往廣義角度說,推進文化宣教使命,David Bosh在1991的經典著作Transforming Mission: Paradigm Shifts in Theology of Mission《更新變化的宣教—宣教神學的典範變遷 》中已經提出這個質疑:“If everything is mission, nothing is mission”(如果什麼都是宣教,就什麼都不是宣教)。二、如果不滿足於只是社會功能的一部分,那這些項目最終還是要達到給人傳福音、做門訓的目的。只要是和“傳”“門訓”相關的服事,就離不開使用當地語言,而且要達到一定的水準。三,人不是工具,不會語言帶來的文化社會壓力不能被忽略。大部語言拿不下來的宣教士往往迫于極大的文化生活壓力、無法開展事工而折回,或者為了留下來而留下來。
我知道很多人在沒有進入異文化之前,腦子裡想的都是未來的事工模式和平臺,我能理解這種想法,因為我在國內的時候也是想這些,沒有親自投入一個連英語都不說的地區,是無法真正體會啞巴的感覺。我記得第一周在禾場,我只能用無法翻譯地方語言的谷歌翻譯,加上圖片,手舞足蹈,當地人一互相對話,就像看一部沒有字幕的外國電影。半年之後勉強能對話,一年之後感覺好像沒法進步,甚至有倒退的錯覺,強化學習兩年半之後才能進行地方阿拉伯語的正常對話,而官方語似乎還是一個永遠學習的過程。那些偉大的事工模式在前面兩三年大概是不可能實現的。而看目前禾場的實際,最有成效的是那些當地語過關,能帶著穆斯林、信主的穆斯林查聖經的宣教士。在穆斯林群體中,隱藏的信徒或者對福音感興趣的人比我們想像的要多,神早已在他們心裡動工,但是極度缺乏懂當地話,能帶他們查經、培訓他們成為基督忠實門徒的宣教士。
請相信我,禾場缺乏的真的不是事工和平臺,而是講當地話能達到一定水準的宣教士太少。我自認為還有很多不足,可是兩年半的強化語言學習下來,很多事工單位甚至當地教會都搶著邀請我參與他們的事工。
中國宣教士無法安心學語言的現狀和原因
有一次,一位當地牧者質問我到底是從哪個國家來的,因為他不相信我從中國來,“為什麼其他中國人的阿拉伯語我聽不懂,可是你的我聽得懂。” 他這句話有恭維我的意思,可是也從側面反映出中國宣教士給當地信徒的總體語言印象並不好。這個印象是和其他國家宣教士對比出來的,我遇到的不管是北美、歐洲還是韓國的,大部分的當地語都有一定水準。難道是中國人比他們笨,不夠他們努力?不可能,因為在世界一流大學的優秀學生大部分都是中國人。難道是阿拉伯語離中文太遠,中國人很難學會?有這個因素,可是韓國人跟咱們的語言遠近條件差不多,他們能學好,那我們就沒有藉口了。如果不是個體原因,那就一定是系統的原因。
深入瞭解在禾場的中國宣教士,他們從一開始就在忙各種事情,做學校、參與機構服侍,甚至有一開始就躲在廚房炒菜的(因為開飯店)。能夠投入語言學習的時間和精力太少,像阿拉伯語這種宣教士公認難度極大的語言,除非是天才,否則是不太可能用閒暇時間就能掌握的。我並不是天才,每週要花20個小時以上的時間在課堂上。而很多中國宣教士每週只有少得可伶的幾個小時學語言。如果您去看他們的預算,就會發現這並不能怪他們,因為差派他們的機構、教會願意花在學語言上的預算就那些,根本頂不上禾場需要的昂貴語言學習費用,甚至還有中國的牧者在一年之後就要求宣教士自己找工作。中國式的差派就像一個急功近利的家長,給自己孩子在大學裡報了個短期培訓班,要求他們同時幫學校清理洗手間賺點外快,然後明年拿個培訓證書就能在大學裡當教授教書。您見過不練音階就成為鋼琴高手的嗎?見過不紮馬步就成功夫大師的嗎?那為何期待沒有紮實的語言訓練就能用另一種語言傳講那麼複雜的福音呢?
所有在禾場看到的宣教士問題,其實都是我們在國內問題的延伸而已。國內不管從經濟還是教會的增長,都經歷了一個野蠻生長期,基本上是只要膽大敢做就能成。不可否認那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歷史機遇,我們也可以驕傲地和外國人分享這些神的工作。可是歷史機遇不是在每個時間、每個地點都存在。另外,我們完全忽略了對語言、文化的不同熟悉度,即使這樣的歷史機遇存在,我們也產生不了一樣的果效。現在您來我這裡,我就可以介紹10個信主的穆斯林讓您做門訓,做得好了他們就會成為一個倍增的教會。可是您能講他們的語言嗎?就算您找個翻譯,講完一篇道之後,第二天他們不來了,您連他們為什麼不來的原因可能都找不出來。(未完,下期再續)
編者按:面對這些現狀,中國宣教士需要作怎樣的調整?請留意在下期作出的建議和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