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實的好父親」仍然存在

作者:Brad East (布萊德·伊斯特)   ( 感謝【今日基督教】惠賜芝華宣道中文轉載權 )

關於「父親的問題」,在歷史上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甚至可追溯至起初。《創世記》本身就是一本詳細記錄父親過犯的編年史,無論是亞當、挪亞、羅得,還是那些族長們。

但是,好的父親都在哪呢?以下是魯益師 (C. S. Lewis) 在1940年代的一段話:

我們從佛洛伊德和其他人那裡學到,一個人早年和父親之間的衝突,會導致性格上的扭曲及思想上的錯誤。然而,我們對麥唐納最重要的認識,就是他的一生正好呈現了一個相反的歷程:他與父親之間幾乎完美無缺的關係,成了他在世上一切智慧的根源。他曾說,正是從自己的父親那裡,他第一次明白「父親的身份 (Fatherhood)」必然是宇宙的核心。因此,他以一種特別的方式教導人們那個建立在「父與子的關係為所有關係的核心」的信仰。

我第一次讀到這段文字時,才十幾歲。當時一位青年事工的牧者 (算是我的屬靈父親) 開始把魯益師、柴斯特頓 (G. K. Chesterton) 和潘霍華 (Dietrich Bonhoeffer) 的著作介紹給我。這段話出自魯益師編選的麥唐納 (George MacDonald) 文集的開頭。這位蘇格蘭牧者、佈道家及小說家的作品,對魯益師的信仰轉變有著關鍵性的影響,以致於他稱麥唐納為「我的導師」。

魯益師說,麥唐納與自己的父親有「幾乎完美的關係」,這本身就是很驚人的描述。但像這種父親與孩子的美好關係,是否真的很少見?

我不這麼認為。父職的缺席確實是真實的問題,但關於「父職已死」的說法,確實太誇大了。事實上,我在高中時會對魯益師這番話產生共鳴,正是因為它點出了我自己的經歷。的確,我們很少會用「幾乎完美」來形容我們的爸爸,但「良善」、「有愛」、「信實」這些詞卻再合適不過。我們當中有些人,甚至希望自己長大後能成為像父親那樣的人——即使在我們已長大成人、成了丈夫及父親之後。

不過,你可能無法從我們慶祝父親節的方式中看出這ㄧ點。有時候,我們對父親節的標記,是透過譴責父親的失敗 (無論是事實還是假想中的失敗)。每年五月,人們會都讚美母愛的偉大,怎麼說都不嫌多;但一到六月 (多數國家的父親節在六月),關於現代父職的缺失及不足的相關言論便源源不絕。其他時候,當我們 (出於可以理解的熱忱) 高舉上帝是那完美的父親時,對「父職」的談論也往往流於抽象和高不可攀的理想,使坐在會眾席上有著血肉之軀的父親們覺得自己難以達標。是啊!誰能與天父相比呢?

今年父親節,我想提出一個建議:與其談論「父職」這個概念,不如來談談「具體的父親」吧。畢竟,沒有任何人的父親是抽象的存在,我們身邊的父親都是有血有肉的立體人物。他們當中有些人的確犯下了我們熟悉的那些「父親之過」,但並非所有父親都是如此。那麼,你的父親或我的父親,有哪些具體的美德呢?

當我想到自己的父親時,立刻出現在我腦海的,有三項美德。

第一項與「祝福」有關。父親是祝福的器皿。沒有祝福,孩子會逐漸枯萎;得著祝福,他們便能如披上堅不可摧的盾牌般勇敢踏入世界。想想電影《天魔爪》(The Iron Claw) 所描繪的馮·艾瑞克 (Von Erich) 家族悲劇吧:一位有六個兒子的父親,最後竟有五個兒子先他而去,其中三人自殺身亡。

我的同事蘭迪 (也是我的屬靈父親之ㄧ) 最近談到所謂的「馮·艾瑞克詛咒」時,這樣說:

電影讓我們看到,這其實並不完全是一種詛咒。更準確地說,是這樣一種狀況:兒子們在追逐一個應該來自父親、卻始終未曾真正臨到的祝福。而我之所以對這樣的解讀特別有共鳴,或許是因為我長年服事學生和傳道人,看過太多缺乏父親祝福的孩子會變成什麼模樣……如果你是個父親,而最近還沒給孩子那份祝福,也許該好好想一想。這是世上最重要的事之一。

我們從聖經中知道,父親的祝福極其重要。但究竟什麼是祝福?祝褔不是單純的認可或肯定,也不是友情或彼此擁有許多共同點。父親的祝福,是他的慈愛及悅納——對孩子整個生命無條件、無保留、永不熄滅的認可。祝福是一份以愛為形式、貫穿父親一生的禮物,不受任何「失去這份愛」的可能性所動搖;它是一種公開的宣告:「這是我的兒子,我所愛的,我喜悅他。」

在聖經中,族長們的祝福往往是一次性的,因此格外脆弱。而在我們的生命中,父親的祝福往往不只是瞬間的事,而是一種長年延續的姿態,跨越童年至更久的未來。父親的祝福就像在說:我站在你這邊,無論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即使那個未來如浪子比喻中的兒子,走上棄絕父親的路。

我從來沒有一天,是活在我父親祝福之外的。那是一種無法衡量的安全感,是世上無可比擬的禮物。除了對基督的信心,這大概是我最希望能傳遞給自己年幼孩子的東西——比幸福更重要,比健康更重要,甚至比成功的未來更重要。托馬斯·肯皮斯 (Thomas à Kempis) 曾說,一個沒有基督同在的人生,如同住在「無情的地獄」裡。我不會將「沒有父親祝福的生命」也形容為一種地獄,但我們所處的文化充滿了不那麼樂觀的描述及例證。

這讓我想到我父親的第二項美德:打破「毀滅性的循環」的意志力,以及保護那些「能為人帶來生命」的事的決心。

我父親小時候並不想成為像他父親那樣的人:一個刻薄、遙遠又酗酒的男人。然而靠著上帝的恩典,我父親進入大學時是個無神論者,卻以已婚基督徒的身份畢業。遇見基督,徹底改變了父親身為一名男性的人生軌跡,尤其是成為丈夫及父親的部分。在聖靈的幫助下,他決心成為信實的人——對基督信實,對妻子信實,以及對三個兒子信實。

對我父親來說,「成功」與否並不是以這世界的標準來衡量——不是享樂、金錢、形象,或其他外在的標記,而是以「信實忠誠」來衡量。不是完美,也不是無罪,而是信實的忠誠。而這份信實包含悔改,也就是只有基督徒才可能擁有的那種信實。

有一句常被人說是出自法蘭克·克拉克 (Frank Clark) 的名言說 :「『父親』就是希望兒子成為那個他自己渴望成為的好男人的角色。」從悲觀的角度看,這句話似乎是在為父親未能達成理想的自己寫下一篇輓歌。但若從盼望的角度來看,這描繪的是一種實際且捨己的父職觀:我會失敗,但如果我的兒子勝過我,那我就成功了。換句話說,如果我的兒子成為比我更好的父親,他的兒子又比他更好,如此代代延續下去該有多好。這正是我父親所渴望的。

視父職為一種「志向性的、逐步累積的、跨世代的成長」的人——確保退步永遠追不上前進的步伐——需要有強大的決心來面對兩個方向。一方面,這意味著要堅決拒絕那些會削弱自己信實行為的歷史慣性、環境及誘惑;另一方面則要保護、更新,並傳承我們從他人那裡所領受的,或自己建立的一切美善事物。像這樣的父親,需要一種無可動搖的意志:去愛的意志、去犧牲的意志、無論代價如何都要信實到底的意志。

第三,也是最後一項:父親應是個老師。我父親對我而言的確是個老師。無論孩子是否樂意,所有父親都在教導孩子些什麼,而且不只是透過自身的榜樣。

我的信仰教育,其實是在車子裡進行的。我當時完全沒意識到,父親那台小貨車的真正功能,不是載我去德州各地參加籃球比賽,而是一種神秘裝置——合法的!——目的是把我被困在裡面,動彈不得,只能接受好幾個小時我根本不想聽的談話:關於上帝、關於女孩、關於工作態度,關於我根本不想談的任何事。但我能怎麼辦呢?即使我不說話,也只能被迫聆聽。

但那些談話就像種子一樣,有些花了很久才發芽,更別提開花結果了。而且毫無疑問,那些談話對父親而言可能跟我一樣痛苦。但這些對話遠比那些一般性的教導重要得多了——有些事我學會了 (像是怎麼騎腳踏車或投籃),有些則學不會 (例如怎麼修車或操作試算表)。

耶穌談到門徒時說:「憑著他們的果子,就可以認出他們來」(太7:16)。父親也是一樣的。

去年十二月,我和兄弟們、我們的妻子,一起在奧斯汀一家餐廳的後廳與幾十位我父母的朋友聚集 (「朋友」這個詞,指的是那些在我還包尿布時,就與我父母一起生活、領導、歡笑、流淚、敬拜和服事的弟兄姊妹)。我們齊聚一堂,慶祝我父親從他工作超過四十年的公司退休。

我和兄弟們輪流致詞,想要說明到底是什麼讓我們的父親如此出色——身為一位老師、一位人生導師,以及一位忠心跟隨基督的人。對我們來說,這個問題本身已有了答案:這個人之所以活得美好,是因為他活出了「那真正美善」的生命。他知道什麼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並全然投入其中。

父親們若活出美好的人生,不會是因為他的人生順遂,而是無論人生如何,都照著上帝的心意去活。孩子們會看見的。至少我就看見了。而這樣的人生,本身就是孩子最需要的一切祝福,它會為孩子打開所有正確的門,並關上所有錯誤的門。

我的孩子們總戲稱我父親為「E老頭」。那天,身為長子的我,舉起酒杯對全場說:「我長大後想成為像E老頭那樣的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布萊德·伊斯特 (Brad East) 是艾比林基督大學 (Abilene Christian University) 神學副教授,著有四本書,包括《教會:神子民指南》(The Church: A Guide to the People of God) 與《寫給未來聖徒的信:獻給靈命飢渴者的信仰基礎》(Letters to a Future Saint: Foundations of Faith for the Spiritually Hungry) 。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